阴影之下

码不出字来的傻子,画不出画来的疯子

绞刑前夕

    他同那被囚者谈话,在那肮脏、昏暗又散发着恶臭的地牢里,他坐在外面,身着昂贵的丝绸华服,礼仪盔甲装饰得华丽又繁复,身后还站着两个忠诚的护卫。而那囚徒坐在黑暗中,只能看见生锈的镣铐,破碎的衣服和干缩的皮肤,他甚至连他的脸都看不清,在那久违的阳光斜斜穿过牢门时,他听到骨头相碰的声音。

    “那是什么?”他皱起眉头。

    然后他听到那囚犯的笑声,那种嘶哑的摩擦声仿佛是地狱的怨鬼在哭喊,这让他感到不舒服,如果不是眼前这人对他有重要作用,恐怕今天的行刑就要提前几个小时了。

    “是绞刑犯的哭喊。”在那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笑声结束后,回答从牢房的铁栅中传出。然后他才看到在囚犯那枯槁的手里滚动的骰子,它们白生生的,边缘处带着些许裂痕,上面满是精雕细琢的花纹,六个面上不是数字,而是符号。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是来谈交易的,而不是听一个在牢房里腐烂的疯子的疯言疯语和在意他的那些小玩具。但似乎还是有一道冷风穿过门廊,像活蛇在人的脊背上爬行,他觉得喉咙里有些干。

    “听着,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说这些关于什么哭喊的。”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做出一副威严的姿态来,“你知道我来要什么,也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只要你开口,那么今天的绞刑台上,自有别人挂上你的名字,但是如果你到现在还不打算说关于那个该诅咒的东西的下落,那么很遗憾——”

    但是囚犯打断了他的话。

    这让他几乎暴跳起来,如果不是还有那么一分可能性,连行刑都不用了,他会直接让身后的卫兵用长枪在这个老东西身上开几个洞的。

    “看啊,看。”他仍然在转动着手中的骰子,它们在光下白得刺眼,炽烈得仿佛燃烧起来一般,在囚犯说话时,似乎有一丝黑暗的气息穿过走廊,而那骰子正巧把刻有蠕虫符号的那一面转到他的面前,那股不详的意思就更重了,“小偷的腿骨,女人的盆骨,老者的肩骨,孩子的头骨,乞丐的肋骨,贵族的手骨。”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那股寒意似乎更重了,“在这腐烂中,老鼠啃噬着一切,这些死囚的骨头可是绞刑前夕最受欢迎的台柱子,不是吗,我亲爱的国王?”

    “卫兵。”那蠕虫在他视线前跳动,闪闪烁烁的,让他感到烦躁,这个老东西在嘲笑他,而冥冥之中的那股恐惧让他觉得,似乎自己才是坐在牢房里的那个,哪怕他身着华服,有卫兵保护,“把那个东西给我扔了。”

    着金色甲胄的手穿过铁栅,凶狠的夺过老者手中的骰子,而对方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那些骨头雕刻的小东西被卫兵夺走丢到地上,它们在坑坑洼洼的石板上跳动了几下,最后停了下来,在一个剑符号和一个盾符号中间,四个蠕虫明晃晃的几乎刺瞎人的眼睛。

    “哈,哈。”那囚犯突然笑了起来,震动了那地下的黑暗中沉积多年的灰尘和血污,“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国王陛下?”

    他暴跳起来,咆哮着给卫兵下令,就在那金属的靴子将那些死刑犯的骨头碾成碎末时,行刑的钟声响彻整个地牢。

    “请你离开吧,陛下,现在是我这个老东西的行刑时间了。”

    囚犯只是发出嗤笑,任由那些走下阶梯的刽子手把他从牢房中拖了出来。而在此时,那外面民众的欢呼如同海啸一般震动了空气,仿佛是在出席一场盛大的庆典,而现在正是压轴的时刻了。

    阳光依然耀眼夺目,几乎让这些适应了地牢黑暗的眼睛流出泪来。那囚犯被拖走的时候,就像一个戴着镣铐了无生气的骷髅。

    “你就在绞刑架上腐烂吧!哪怕是死也没法撬开你的嘴,我也自有办法找到那个孩子!”他听见自己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似乎全然没有国王的样子,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当他离开刑场时,那老者被风掀起在半空中摇晃着的,逆光望去的黑色身影,如同被人丢弃的破布玩偶,又像一只漆黑的乌鸦在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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